我和雅莉轲静静地在屋子里躲了两天,屋外隆隆的响声和烈火舔舐木料的劈啪声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我的耳朵、鞭打着我的神经。算了算时间,逃亡出来的那一刻,我并没有进食。我们饿了三天的肚子,体内已经转为自我内耗了。
我们从一捆木炭中拽出一条被烧成汁了的白色蛆虫,简直是一种美味!我理所当然地把它让给了雅莉轲,以及带有幼子的雌龙。虽然只有那么半口。
带着幼崽的雌龙屡次出门去看情况,必要的时候,便叫上我去干活儿。
把一些接近火源的可燃物给搬走,防止火流烧到这边来。顺便,我们堵住了通往这边的几个岔路口,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并没有对阵两种势力的龙跑来骚扰,我心安理得了许多。
“咕咕!哟——!”房顶上出现一阵奇怪的叫声。很快,附近四处都传来各种回应。我的心一下被提起。
什么时候就有一帮家伙围过来啦?我只能心里默默请求保佑:请真上无比的龙神再给一次机会。
“是那些没开化的野蛮龙,咱们快躲躲。”雌龙的声音颤抖着,她浑身发抖,比我更害怕。
雅莉轲显然不懂这是什么,奇怪地询问:“他们有什么危险的?是哪一方的势力?”
“不,按狭义来讲,他们只属于第三方。”
哦,我也想起来了!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所谓隐匿雨林深处、捕猎湿地最深处等地的龙群,除了高上无边的隐居者之外,就是一些不讲理的、有属于自己语言的部落。他们生性凶残、喜掠夺。平时,他们自然是不敢来圣域城内的。但现在不是平时,现在城防混乱一团,魔法塔几次易手,外貌与黑龙无他大异的龙也就轻松混进来了。
深处的部落龙,保留了许多祖先留下的习性,其中不乏都是一些糟粕。包括,通过在比武和掠夺中,肆意抢夺一条看上眼了的雌龙强行作为配偶!
想到这儿,我紧紧地搂住雅莉轲,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放手。那条雌龙更是恐惧地在一个角落内瑟瑟发抖。确实,对于一个思想开化且已经身为母亲的龙,假如被夺去,作为她母亲的象征——那个幼子也会被杀死。这是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肯看到的事情。
“让我出去,Ron。”雅莉轲显出以往的平静,她轻轻把我盖在他身上的翅膀抖开,静静地说,“呆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搜出来。倒时候,你我都不会落个好下场的。让我去解决这件事吧。”
“可是……”
“别可是了,你平时不是很果断的嘛?”雅莉轲温柔地摸着我的耳朵,搂住我,在我耳边说:“听着,我的小狄哥!你不是说过,那种龙为了争夺配偶,会进行殊死的拼杀。我相信我自己,只要是有两条龙为我争夺,你们就跑!”
我正想开口,雅莉轲就用话我的嘴堵上。她盯着我,说:“没有最坏的打算可以做!你先藏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无可奈何。
屋外,带有敌意的龙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屋主的招引下,我藏进一个她配偶用来隐藏食物的大柜子里。看起来里面最后一次被打开之后就没有被光顾过,还有一股熏肉的气息。
“哐啷。”雅莉轲推开那一扇不堪重负的木板门。脆弱的门迎力到底,木屑粉末四溅。巨大的声响立刻找来了诸多影子的笼罩。我悄悄用爪子捅出一个洞,一直眼睛看外面。
只是那么一瞧,我就惊呆了。那些千篇一律外貌的龙,背部绿而正面纯黑,扬起翅膀来,就只是那双绿幽幽的眼睛能辨认出他们不是本地的龙种了。
丛林龙的个头也不小,大约几条成年的部落龙把雅莉轲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一条龙甚至颇有兴趣、毫不讲理地想去掀开雅莉轲的尾巴去仔细看是否是真的一条雌龙。
这个下场就是被雅莉轲用尾巴抽了一耳光。
丛林龙感到没意思了,因为这个城内还有大片的富饶地带等着去掠夺呢!
他们或是抑扬顿挫地齐声交换,或是各自低声嘀咕着。应该是在讨论这条小巧的雌龙长得如何、或者到底分配给谁吧!我很担心依照这帮丛林龙的审美观,会不会喜欢雅莉轲。
我的担心似乎灵验了,经过一番讨论,那群家伙竟将她推向一条比较瘦小的丛林龙,他眼睛里不时闪烁着狡黠,看他的脸色,雅莉轲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想冲出去,但不敢。我这种只会用低级闪电技能的龙,怕上演一场愚蠢的送死局面。
雅莉轲在原地,在那条丛林龙跃跃欲试,准备跳他们部落里那求偶舞。在这段时间里,雅莉轲咬紧牙根,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地决定。
她把身上的披风往天空一挥,那件连带棕色花纹的披风在空中带起一阵凉风。雅莉轲那漆黑的背色完全展现在丛林龙们的面前。其他正想离开的丛林龙一愣,又好奇地凑过来。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蛮不讲理地把那条差点就得到她了的瘦小丛林龙推开,这样闹了一会儿,几条成年年龙怒目圆瞪,各自抢占了一块地盘,准备进行争斗。
哦!我想起来了。对于普通的白色雌龙,丛林龙们是不太喜欢普通的白色血统。而雅莉轲的这有协调性的半黑半百的血统,引起了那些丛林龙的兴趣。他们都想得到一条“异种”为后代,都“兴趣勃勃”地要与前来争抢配偶的同伴展开争夺。
那条瘦小的丛林龙自然不甘示弱。
明明你们都让给我了,怎么能反悔呢?
一群龙之间弥漫满了火药味儿。
“吼——!”一条健壮的丛林龙率先冲向雅莉轲。但他的突袭并没有成功。他的这一举动立即把绷紧了神经、蓄势待发的丛林龙激怒了,左右两边各冲过两条矮一个头的丛林龙冲过来。愤怒的、健壮的丛林龙右爪一挥,血便从阻挠他的龙身上溅出。在挣扎摆脱跳到他背上的同伴时,一尾把受伤的丛林龙击飞出去,撞碎了墙壁,身体沉重地落到我躲藏的箱子前!
很快,一群丛林龙不顾彼此地开始冲撞、攻击。
雅莉轲冷静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丛林龙,默默地重新把披风穿上。她毫无要逃跑的意思,她不着急着要跑。因为她知道丛林龙到那时将会立即一致对外,把自己牢牢控制住。
但不是所有的丛林龙都会安安分分地来抢夺一个配偶的。那条瘦小精明的丛林龙,在发现个个比自己强壮的同伴都在争夺、抢夺成功无望的情况下,他决定拼拼运气:去其他地方找找。
可不是!那家伙后退出战场,眼睛的余光瞟到窗户里。我敢肯定即使他跟我的视线对上。
他也不会发现我。但这个时候,他发出一声频率不高不低的愉快地声音。接着就是一阵瓦罐碎渣的沙沙声。原来,屋主在房子内寻找水与食物时,不留心,被窗外的丛林龙发现了!
“叽噶——!”丛林龙破窗而入。破损的木柱根本无法抵挡住这一猛烈的冲撞。丛林龙跃进屋子内,在朽木老尘中晃着头,要清醒一下。
屋主雌龙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揭开我所藏身的箱子,一股脑门儿地把她的那条幼崽扔进了我的箱子内。当她转身惊恐慌张地面对着他时,丛林龙正凶神恶煞地逼近过来,他肆无忌惮地把利爪按在箱子上,嗅嗅雌龙的气味。慌乱中的我,正发现我怀内的那条小龙,嘴里正**着那才长出一根的乳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丛林龙正礼兵兼用地跟雌龙软磨硬泡着,在这里就把她据为己有,实在是不妥。应该还是等把她拽回去再算吧!
我把小龙放下,脑子里仔细搜索,搜索父亲教我的一些基本攻击套路。但越到这个时候,外面嘈杂的声音越能打乱我的思绪。
憎恨的情绪滋生在心底。方法到用时很少!只怪自己在听讲的时候一直不认真!
“呼吼——!”父亲的声音!
怀里的幼龙听闻此声,竟哇一声哭出来。我的逐渐理清的思绪顿时被这一声不和谐的杂音打断。外面的丛林龙,全部停下了各自的事情,疑惑地抬头看着天空。
“咕呜呜!!”突然,所有丛林龙都惊慌失措地乱作一团。
在呼号声中,我听见了雅莉轲的一声尖叫:“Ron!Ron!快跑!”
我的心一阵焦急!推开箱顶,站在边缘上对着丛林龙就是一顿高昂的乱吼!
呆呆的丛林龙猝不及防,眼前突然蹦出一个黑色身子蓝眼睛的家伙,霎时间吓得魂不附体,丢下雌龙就往外边跑去!
没想到我这一吼,很快就连锁到了其他的丛林龙,惊惧的野外丛林龙纷纷想要撤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丛林龙惧怕的并不完全是我的一声吼叫,而是随之而来的、一群群手持锋利长矛的精英起义龙士兵的涌流。在混乱中,士气高昂的士兵把他们逼得阵阵后退。终于,丛林龙们哀嚎着一飞长天,纷纷要逃跑了!
“Ron!到朗斯傲世峡谷底等我!”
“雅莉轲!雅莉轲!”
我追出去,不料在一群火龙庞大身躯的堵截下,我竟连出去的办法都没有!火龙们丝毫没留意我的处境,都纷纷扬起翅膀要追击。那些砖瓦碎屑,被他们这样一搅,顿时烟雾弥漫、杂物四溅。这下子,我连雅莉轲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取而代之的,是我唯一能听得懂得,火龙士兵们愉快地呼喊:“残暴的西域龙王被推翻了!!”
当我终于等到屋外场面平息、可以出去时,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外面的残垣断壁,还有遍地狼藉的尸体。我顾不上屋主的挽留,往朗斯傲世峡谷的方向冲出。
由于圣域的建筑是彼此连着彼此,因此长长的火流四处横贯。在犹如蒸炉的圣域中,我在逃难的龙群中穿梭。也许我还顾不得舔一下我的烧伤的伤口。
临近朗斯傲世峡谷、朗斯傲世堡垒旁的田地时。阵阵的冲锋吼声暂时打住了我的脚步。等等,我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我自己脑热、竟顾不上城内留守的西域龙王近卫军就跑到这儿了。但恰好,城内竟碰不到一个近卫军的成员。也就是说……
我蹲下来,粗略地观察了一遍湿润的泥土。杂乱的脚印中,还能依稀辨认出钢爪走过的热度。我稍稍冷静了会儿:朗斯傲世峡谷这么大,我该到哪里等?如果雅莉轲被丛林龙抓走了的话,她就不可能能等到我了……想着,热泪就刷地涌出来了。
“唉?等一下,”我拦住一支年轻的火龙起义队伍中的其中一名队员,问,“前面怎么回事?城内都看不到多少集结的近卫军了。”
“你不知道啊?”那条火龙激动地回答:“愚蠢、残暴的西域龙王把大量的军队集结起来到一个小小的地方围剿法布尼尔家族的黑龙,现在轮到我们上阵了!唉?你是哪个部分的?”
我没有回答。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奔向战场。逐渐地,我能听到轮番的冲杀声还有零碎的爆炸声。
我迟疑了一会儿,调头向东北。那是朗斯傲世悬崖东侧的陡崖,我记得,父亲在一个不经意间告诉我:在紧急情况时,在石缝里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我留下的信息。
我猛然想起:Ralola也跟随他去了!
我战战兢兢地小跑到陡崖边。爪下的石子被踢得刷刷响。我望着满地的碎石,对于寻找线索的希望已经深感渺茫了。我轻轻踢了一下在陡崖边缘的一小块摇摇欲坠的小石子,它咕咚咕咚地滚下悬崖。许久,我还是没能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
深呼吸一口气,飞出去!只是跨出悬崖,强烈的谷间旋风便把我吹了个趔趄。在心理的压力下,我感到自己身体受到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两悬崖谷壁向两边敞开,飞行道越来越宽。我没有具备快速坠落的本领和勇气,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滑翔到谷底去。
“嘎!!”一声惨叫不绝于耳。
我看到了我一生中最惨烈的一次山谷歼灭战。西域龙王的近卫军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尽头,一些包尾的士兵被迫在飞行中与数量庞大的起义者鏖战。在仍然狭窄的山谷中,被逼跳下悬崖、在空中失去阵型的近卫军被悉数聚歼。平均一个近卫军成员,同时要面对的是五根起义者的尖矛利剑。我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寒战,在调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一条装甲已经被染成血红的近卫军,最后被几把利剑同时刺穿心脏,身体被钉在谷壁上。
我咬咬牙不去看那些腹背受敌的近卫军,把头一俯、重心一倾,身子就如离铉的箭朝迷雾重重的谷底俯冲而去。却意外地发现,生长于土石坚壁两侧的藤蔓上,挂着一条属于法布尼尔家族的金色甲棉。
甲棉除了用于在极寒地带作战时披覆在铠甲内御寒,还有就是用于护龙卵龙崽。我顺藤摸瓜,脑海里忽然亮了一下!
对啊!体重更轻的Ralola,或许被扔下谷底了!而怎么找也找不到父亲法尼尔,就算是变成尸体也该找到了,这种情况唯一的理由,也许是步了Ralola后尘,滚下山崖了!
继承着家族复兴和与雅莉轲见面的希望,我憧憬着慢慢往下飞,从未考虑着来自头顶的横祸。
一把沉重的长戟不偏不倚从头顶坠下,尖锐处往下的钢柄狠狠砸在我的背上。明显不熟练俯冲技能的我,霎时便被打乱了飞行的平衡性。忍着背部的剧痛,我尽最大的努力维持姿态。但此时我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往谷底坠落。
“刷刷刷~”横贯山谷两侧的藤蔓阻挡着我。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我的坠落速度。但长满绿藓的藤蔓勒得我生疼,在被无数根同样的植物生拉硬拽之后,我狠狠坠落在一堆尸体中,士兵铠甲的接缝处,嵌入我的后爪内。
总算到地面了。
头昏脑涨的我站起来时,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找到Ralola和法尼尔。
拖拽着后爪留下的血痕,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远离战场相对下的谷底。
谷底岔路口很多。远离喧嚷的战场,两旁树丛里,鸟鸣声不绝于耳。
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一无所得。直到一条狭窄的岔路口边,我找到了用金色甲棉定制的专门的护婴袄,熟睡中的Ralola被安全的裹在里面,没有受伤,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除了满满一窝凝固的血液,还有附近杂乱的脚印,没有法尼尔的踪影。
我蹲下来细细地看,脑子一片空白。这不是猛兽的,也不是特马力巨兽的脚印。这种奇怪的线索,我终于放弃了思考。因为我从未见过。
跟踪了没多远,越来越茂密的植物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能放弃谷底的搜寻。天开始黑了,平时胆小的我,开始恐惧。今晚必须得在此处度过。小心的咬着护婴袄,爬上了一颗属于跃兽歇息的树木,我战战兢兢地抱着幼小的Ralola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见隐隐约约的吼声。已经确认不是法尼尔的声音了,那只是一条飞过深色夜空的从未见过的庞大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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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布尼尔家族在战争中陨落,唯一幸存的,只有两只年幼的幼子。
当风吹起,他们苏醒之时,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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